棕榈油被认为是排名牛肉、大豆之后的全球第三大毁林驱动因素,同时棕榈油主产区东南亚又有着世界上碳储量和生物多样性都最丰富的热带森林。尽管中国不生产棕榈油,但在全球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的双重危机下,作为印度之后的世界第二大市场,中国无法置身于棕榈油可持续性问题之外。
世界上最主要的可持续棕榈油认证组织“可持续棕榈油圆桌”(RSPO)七年多来希望提升经认证的可持续棕榈油在中国市场的比例,并制订了到2020年底之前RSPO认证可持续棕榈油占中国全部棕榈油10%的目标。但现实与这个目标相去甚远——4月的数据显示,这个比例还不到2%。多位来自企业、政府、NGO的专家向中外对话表示,中国企业接受可持续棕榈油进程缓慢,因为多方的努力尚未形成合力,也缺乏一份清晰的实现突破的路线图,但相关讨论已经展开。
杨佳明曾在一家国际认证机构负责亚太地区的RSPO认证业务。据他观察,中国这些年来的可持续棕榈油倡导工作只产生了“点”的效果,没有形成“面”,是分散的,而没有形成合力。WWF北京代表处可持续食物消费及绿色供应链项目主任于鑫也有类似观察。当被问起在中国倡导可持续棕榈油最大的挑战是什么,她说:“挑战是方方面面的,但核心的挑战是从政策到产业到消费没有形成有机的联动。”
“产业在问有没有政策,政策问产业有没有案例,消费者说市面上没有认证商品,企业则说消费者不愿意接受溢价”,她如此描述当前现状。
价格是阻碍中国企业采购更多可持续棕榈油的最主要因素。认证可持续棕榈油由于具有认证和管理成本,以及生产者为了满足认证要求而付出的投入,因此在中国市场具有3%到30%不等的溢价。但棕榈油尽管被用在餐饮、食品加工、日化和油脂工业等现代生活的方方面面,却由于不被直接食用,也经常不出现在产品成分表里,因而没有能见度。这给认证的推广增加了难度。
这造成中国企业往往只在为了赢得出口订单时才接受认证,一旦订单减少,就放弃认证。而跨国企业即便在欧美业务中已经有了很高甚至100%的可持续棕榈油采购比例,但在其供应中国市场的产品中可持续棕榈油的使用比例却依然不高。
在去年8月的中国可持续棕榈油供应链论坛上,当有人提及作为中国棕榈油价值链第一环的贸易商应该起带头作用时,来自一家全球主要棕榈油生产和贸易企业的代表表示,自己的企业能够供应足够多的可持续棕榈油,“要多少都有”,可是因为消费者没有需求,加工商也就没有采购意愿,作为供应链上游的生产和贸易企业也就没有动力增加可持续棕榈油采购。
全球范围内,RSPO认证的普及已经走在了市场开拓的前面,因此认证可持续棕榈油在世界范围内存在严重的供过于求,每年全球约一半的认证可持续棕榈油不得不被作为常规棕榈油销售。
中国市场上几乎没有认证可持续棕榈油产品,反过来限制了这个概念的传播,消费者的真实意愿也得不到检验。事情就这样陷入僵局。像是一种“囚徒困境”——任何带有合作愿望的人都因为担心得不到他人的配合而陷自己于不利。
如何打破这种困境?多位专家告诉中外对话,推广可持续棕榈油的一大尴尬是棕榈油的“不可见”,让它变得可见的重要一步应该是在产品包装上标注棕榈油。现行《食品标识管理规定》允许用“植物油”涵盖所使用的具体植物油品种。即便是2020年8月完成公众意见征询的《食品标识监督管理办法》草案,也仅要求婴儿配方乳品中标注食用植物油具体品种。而现行《化妆品通用标签》仅要求标注成分,但并不要求追溯这些成分来自何种原料。
方便面占中国食用棕榈油消费量的27%,目前尚未有任何生产商加入可持续棕榈油的承诺。但是,要在中国让消费者关注产自海外的商品的环境影响,可能终究是个漫长的过程,难以指望它在短期内触发供应链变革。因此推动供应链企业先发挥能动性看起来是一条更现实的路径。于鑫说:“如果供应链上任何一个节点都能够出一个‘产品’,那么就都可以‘串’起来。”因此WWF中国办公室希望接下来能够推出一些供应链上的试点,推动上下游企业开展合作形成一些具体的可持续棕榈油产品,让意识领先的企业不再停留在“讲好自己的故事”。同时它即将和中国食品土畜进出口商会发布一份《中国企业可持续棕榈油采购指南》,期待在推动供应链上下游企业意识提升的同时,促进它们彼此之间就可持续棕榈油开展供应链上的合作。
杨佳明认为,要实现可持续棕榈油的突破,终究要依靠“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形成的合力”。“自下而上”是指中国的制造商和零售商应该率先做出可持续棕榈油承诺,并可以在一些奢侈品类中率先可持续棕榈油产品。这样既给消费者选择,也把采购溢价转化成商业价值。在这个基础上,把这种需求向供应链上游传递,使贸易商识别到需求信号,从而增加可持续棕榈油进口。
而“自上而下”,需要的是政府的干预。他建议,对于那些积极进口可持续棕榈油并不断提高供应链透明度的贸易商,政府应予以绿色金融、产业扶持等政策倾斜,提高它们的积极性。他还建议推动RSPO认证与中国绿色产品认证的互认,使认证可持续棕榈油在中国可以得到财税、金融和政府采购等方面的支持。他认为,只有当产业链的各个环节和政府都开始做“自己的那一份”,才会形成共振,从而打破僵局。